第10:东方明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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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01月21日 星期一 出版 刊例 | 媒体介绍 | 项目推介 | 联系我们 上一期  下一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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鹤鸣于九皋
  □吴永进

  平生参观过不少名人故居,可都没有像参观他的故居那样心情沉重。或许因为他是中共党史上一位具有浓烈悲剧色彩的人物,是一位经受长期磨难、却留给人许多反思的中共早期领导人。

  秋雨初霁的一个早晨,我来到位于上海浦东闻居路50号的张闻天故居。

  故居所在地早先属于南汇县,2009年并入浦东新区。进口的大门上,陈云同志手书的“张闻天故居”的匾额,赫然挂在头顶之上。

  雨后,草叶有一股田园的气息,他的故居显得空旷,人烟稀少,一如他落寞的人生。

  故居是一幢浦东农村传统风格的一正两厢瓦房。紫褐色的篱笆和褐色的瓦顶浑然一体,映衬着白色的粉墙。雨后飘着淡淡的薄雾,远远望去,像一幅乡间水墨。

  曾在这田埂上走过的少年,是个文学爱好者。张闻天很早就显露了他的文学天分,他的俄文和英文水平在当时都已相当了得,能直接演讲。他曾应沈雁冰先生之约,翻译了《托尔斯泰的艺术观》一文,这篇发表在《小说月报》1921年9月的译文,很快为他赢得了在文学界的地位。此外,他还积极开始文学创作,1924年,他完成了长篇小说《旅途》的创作,在青年中有着广泛影响,并被多次出版发行。他还写了自传体的《飘零的黄叶——长虹给他母亲的一封信》。除了小说创作,同时期他还写戏,1924年,他完成了三幕剧《青春的梦》,出版时丰子恺为他作了封面设计。

  我想,如果他满足于当一个文学青年,顺着这条路走下去,他或许会创作颇丰,著作等身,成为一名小有名声的作家或戏剧家,但是他没有也不可能这样走,仅仅是文学的天地已不能容纳他年轻的翅膀,他飞翔的天空有更坚定的目标、更遥远的彼岸。这一时期他已经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启蒙,树立起了投身革命的理想。这决定了他不可能停留在文学的伊甸园里,文学只可能是革命家途中的山花,抒发他革命的豪情和理想。

  故居外靠西的小院子,建有一幢二层的“张闻天生平陈列馆”。门外在翠竹的掩映下,一块巨石上红色的“声闻于天”四个鲜红的大字夺人眼球。据说,这是村里长辈给张闻天取名的依据,出自于《诗经》的“鹤鸣于九皋,声闻于天”。

  步入陈列馆,又一次看到了有关那次风波的图文。

  1959年的夏天,在庐山上,面对欲来的山雨,闻天先生完全可以避过这一劫。他准备发言的提纲在征求了有关同志的意见后,他们7月20日曾分别打电话给张闻天,婉转地劝他“有些问题就别讲了。”他的秘书也劝他还是不讲为好。但张闻天仍然坚持要讲。在21日的华东组讲了3个多小时,他讲了“大跃进”、人民公社以来“左”的错误等13个问题,并明确表示支持彭德怀信中的意见。

  从此他与厄运终身为伴。未知事发后他在牯岭山中独坐时,是否有过后悔,其实,当时他早已经离开政治中心,坐上“冷板凳”,完全可以远离风暴眼,远远地做一个看客。

  但是他没有,因为他不是陶渊明,不是“竹林七贤”,他不可能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。性格决定命运,他注定不可能避开那场风波,决定他命运的还不仅是性格,更重要的是他的思想、他的信念,这是他一个革命家的灵魂,他不可能丢弃《国际歌》里指引的“要为真理而斗争”。他戎马一生,生死都置之度外,还怕讲真话吗?共产党就是在讲真话中诞生的。何况他一生都没违心地讲过假话。所以,他对秘书说“不上山也可能不发这个言,但那是偶然性。我是共产党员,应该讲真话。”

  故居的风轻轻地吹着,屋顶上湿漉漉的,瓦檐上仿佛还挂着昨夜的雨滴。

  自1922年,张闻天怀揣着一把故土离家,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,一共回过老家两次。

  第一次是1958年4月,庐山会议之前,张闻天以外交部副部长的身份到上海、杭州调研期间,曾回到老家作短暂停留。

  第二次回浦东的家时,是1962年6月1日,那个时候张闻天已经被免去了党内的所有职务。那天,张闻天来到祝桥的白龙港,伫立钦公塘海堤,极目海天,任海风拍打着胸膛,凝视着起落的海潮出神,却无人知晓他的内心。随后他又来到了老家北张家宅。他环走屋前屋后,推开无数个春夏秋冬日思夜想的父母的居所。他肯定没有想到,这一次对老屋的深深打量,竟是对家的诀别。

  此时“无官一身轻”的他,应该是人生很灰暗的时期。放眼望,四顾两茫茫。又有谁能想到,这次的回家是对亲人对浦东的深重告别。之后,张闻天被遣送广东肇庆,幽居六年,和夫人刘英风雨同舟。

  如果在遍尝政治风险和人生甘苦后,他心灰意冷,退避三舍,或许多少可以避开一些明枪暗箭。然而,他偏偏是个勇士,勇士没有回头路,他唯有坚定地迎着风雨走下去。

  走下高位后,张闻天先生的身心遭到严重的迫害和摧残,除了要应对不间断的批判和揭发,他并没有停止自己的思考,在他心里,权位一向不重要,但是失去工作的权利才是令他最痛苦的。他对妻子说:“我不能闲着,我要工作,大的工作干不了,就做小的工作。”

  从1971年10月起,张闻天忍着病痛,避开监视,开始秘密写作文稿。先后完成《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》《无产阶级专政下的政治和经济》《关于社会主义社会的公私关系》《党内斗争要正确进行》《衡量党的路线政策的最高尺度》等等。这些后来被称为“肇庆文稿”的论文,可以说是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最早理论成果。在当时极其动荡的年月,潜心作这种研究的,除了张闻天,恐怕在中国找不出第二人。

  他像一个苦行僧一样践行着自己的理想,把在苦难岁月中的所见所闻所想、把他在社会底层的调研思考、把党的事业的正反两方面经验真实客观地记录下来。我相信,在那些深受煎熬的日子里,他一旦坐在书桌前,坐在台灯下,他依然感觉是幸福的,他倾心地整理着思想的结晶,享受着直吐胸臆的快感。

  “我是共产党员,应该讲真话。”无论身处何种境地,他都矢志不渝。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,他都毫不动摇。如在向他调查其他同志的问题时,他都不为自己少受折磨而容忍假话。在调查材料涉及的七个方面,不论造反派怎样辱骂、恫吓,不论怎样诱、套、哄、逼,他总是认真回忆,据实回答。涉及党内历史情况,干部的是非功过,他不管外界的舆论压力,也不论这个干部同自己的亲疏远近,总是负责任地说明情况,谈自己的看法,绝不乱说,从不委过于人。有时还同调查、审讯者争论起来。常常有造反派对他的交待不满而厉声呵斥,张闻天总是不紧不慢地说:“我知道的就是这些。你们要我说的那些情况,我不知道。”即使因此而遭到拽扯、推搡以致殴打,他也毫不动摇。材料都用复写,一份交出,一份自存。保存下来的这些材料,显示了张闻天坚定、正直的人格。

  “讲真话”,这是张闻天用生命塑造的丰碑。如今,更需要弘扬张闻天这种实事求是、敢讲真话的高贵品质。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刘少奇诞辰120周年上的讲话中评价刘少奇“一生从不隐瞒自己的政治观点,光明磊落,襟怀坦荡,敢于讲真话、讲实话,也鼓励别人讲真话。”不也是张闻天一生风范的写照吗?

  走出故居,天已大亮。穿出云层的日光洒落在宽阔的路面。远处高高的塔吊长臂挥舞,工地上正有新楼要崛起,热土上的家乡发生的这一切巨变,不正是九泉下的张闻天为之矢志奋斗的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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